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靖苏】停云(二十一)

窝知道你们都想看打板子,然而并不会有直接描写(。


【二十一】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

祁王离席,林燮执礼相送,众人虽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也都纷纷收声敛息、低眉垂首。

一时满场寂寂。

唯有林殊的声音适时响起,轻飘得没有半分实感,近似玩闹一般。他随意抛下手中半截断剑,冲聂真遥遥一拱手,满不在乎地嬉笑道:“抱歉抱歉,一时失手,没吓到聂司马吧?”

聂真此时已行下观礼台,疾步朝演武场中央行来,衣袂飘飘,缓带当风,远远望去,宛如谪仙人一般。这般仪容若是放在翰林院中,大概还能博得不少赞誉,可在这铁血军营里,却难免让人心生疑虑,觉得芷兰芳草,优则优矣,偏偏生错了地方。

萧景琰便想,无怪林殊那时候说,这么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瘦弱文士竟能出入于中军帷帐下,看着气闷,要给他个下马威瞧瞧。

林殊见聂真神色肃然,只当自己方才那手把人给吓住了,心中得意,眼底笑意也愈发不加掩饰:“聂司马,无事吧?”

聂真不答,只是抱袖深深一揖,道:“七殿下,少将军,林帅有令,今日演武到此为止。请七殿下即刻移玉,也请少将军于此稍待,林帅还有事要分付少将军。”

萧景琰尚未开口,林殊已抢道:“未知聂司马所言何意?父帅有话交代我,为何偏让你现在来说?”

聂真只作没听见,又冲萧景琰一礼,催促道:“七殿下,请。”

萧景琰直觉有异,试探道:“林帅有话要说,我就不能听吗?”

聂真只道:“此军务,七殿下避让为宜。”

这话说得委实不太客气,萧景琰这般不爱争胜的性子,闻之都皱了皱眉。林殊在一旁也忍不住再次插嘴:“聂司马,父帅到底什么意思?劳烦你说个清楚。”

聂真终于深深看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规劝道:“少将军,稍后还请慎言。”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然而聂真已无法再解释,已无需再解释——林燮终于护送祁王登上马车,分毫不带耽搁地折返校场,直奔场上三人而来。

 

林殊眼尖,先望见林燮身影,当即把聂真撇在一边,径直迎上,抱拳行礼道:“父帅。”

回答他的却不是父亲贯来肃穆严正的那一句“止身”——林燮盛怒之下,甫一照面便持佩剑重重击在林殊膝弯处,厉声斥道:“逆子,可知罪?”

林殊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跪在地,数弹指之后,方觉剑鞘敲击处痛得仿佛骨头都裂开了,手指掐在左小腿上,俨然没了知觉。他从小到大常受体罚,却从未挨过这般狠手,心中顿时又惊又惧,打死不肯认错的犟脾气却又再度发作起来,咬牙道:“儿子罪在何处,请父帅示下。”

林燮怒极反笑:“好,好,好,当你老子眼瞎是吧?方才那剑难道不是你故意震碎的?难道不是你故意击向礼台方向?祁王殿下在席,你怎敢——”说到这里已是声颤如弦,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下去,“——怎么敢如此狂悖,你眼中还有没有礼法?还有没有纲常?幸得祁王殿下宽宏大度,不与你等黄口小儿计较,否则你今日死无葬身之地!知不知道?”

林殊心头蓦地一紧。

他今日是铁了心要给聂真难堪,比武时一直密切留意着聂真的动向,好不容易瞅见聂真自人群中走出,生怕错失这天大良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抢先下手,哪还管得礼台上有谁没谁。可林燮这么一提,他记性偏又极好,虽只不过是遥遥一瞥,却也立时反应过来——是时,聂真似乎正立于祁王身侧,像是正应对着祁王的问话……

——也就是说,他挑衅聂真之时,剑锋所指的,也恰好是祁王的方向。

林殊心底凉彻,情知今日之事大概不得善了,还是下意识般抗辩道:“儿子当时……只想试试聂司马,没注意到祁王殿下——儿子没有其他意思,儿子不是故意的!”

林燮冷笑道:“不是故意?——好啊,不是故意都敢如此,若你故意,岂不要把金陵城给掀翻过去?我林氏一族,自高庙泰元朝起,事君百二十年,没出过你这等不忠不孝、无君无父的逆徒。不如我今日先砍了你,免教来日被你累得隳家赤族,九泉之下,无颜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这话说得实在太重,且已不仅是主帅训斥部将,更加是父亲训斥儿子。林殊瞠目结舌,半响说不出话来,萧景琰却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也跟着林殊一并跪下,求情道:“林帅息怒,此事皆由景琰而起,景琰当与林校尉同罪。”

林燮一侧身,避开了萧景琰那一跪,却并不回拜,只说:“七殿下请起,您身份贵重,跪得天,跪得地,跪得陛下,如何跪得起林某。林殊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军营之中,自当以军法论处,与您有何干系。您若是执意不起,林某今日除了这教子无方、统御无能的过错外,只怕还要另添一桩大不敬之罪了。”

萧景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林燮待他素来亲厚,何曾说过这般连嘲带讽的重话,偏偏他又不似林殊那般长于机辩,一时间面色尴尬,绞尽脑汁都寻不出话来。

林殊把声音压得极低:“景琰,你先起来。”

萧景琰急忙抬眼去看他。

林殊却已仰头对上林燮的视线,面容苍白无半分血色,语气却又轻松如常:“末将知罪,末将领罚。”

林燮道:“好……好……”尾音一扬,大声道,“折冲校尉林殊,以下犯上,危害王驾,罪不敬,杖三十,即刻执刑。”

萧景琰再也顾不得场合,急道:“林帅!”

他知道林殊素来心高气傲,于自尊上比旁人看重十倍,皮肉之苦尚在其次,若是于众目睽睽之下褫衣受杖,日后必定视作奇耻大辱,不得释怀。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林殊遭受这般对待,正欲极力劝说——起码得换个地方行杖刑——却已被人挟住肩臂,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却是祁王帐下亲卫终于赶过来了。

他们领过祁王严令,不拘萧景琰如何挣扎、呵斥、威胁,都不肯松手,几个精壮汉子合力对付这一个少年,转瞬间就走得没影了。

林燮丢下最后那句话,也是旋即拂袖而去。演武场上只留聂真一人,神色沉静,负手而立,由始至终一言不发,混似全然置身事外一般。

林殊目光扫到他,唇角渐渐绷紧,抿出个薄而又薄、利如刀锋的冷笑:“阿爹让你来监刑?”

聂真拱手一礼,方道:“今日之事,少将军大可记在聂某账上,聂某无话可说。只盼少将军今后慎思慎行,千万莫辜负了林帅的一片苦心。”

林殊恼羞成怒道:“要你来管!”

 

刑官终于移来杖具,上前要替林殊除去衣冠。

林殊一口恶气梗在心头,突然间左性发作,挥手掼开行刑的士卒,嫌恶道:“不劳诸位费心——我自己来!”

他倒也没磨蹭,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左腿犹自打颤,手上动作却利落无比,眨眼间就摘除皂巾,解下戎衣,外袍也随手丟在一边,寒风凛冽中,只着一袭赤缘白纱中单立在众人视线之间。那衣衫素且薄,愈发衬得少年郎容色清俊,身形挺拔似竹削玉裁,倒教人有些不忍心见其折摧了。

聂真轻叹一声,微微垂眼,吩咐道:“……行刑。”


TBC


写林燮嘴炮的时候为求通顺,二设了个开国皇帝的庙号年号,反正不是重点,大家看过就算

PS.林燮喷萧景琰的那三句话其实还真挺……大不敬的……就当他是被林殊气昏头了吧→_→

PPS.有颗糖我觉得明写出来实在太肉麻了还是放到文后来说吧……其实林殊是为了景琰才认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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