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靖苏】停云(二十五)

写到感情戏就觉得自己是在放雷(抹脸

预警:有私设,有神转折


【二十五】

 

春花已暮,夏蝉始鸣,待到五月末,林燮终于等来那一道去国赴边的敕旨。

只是林元帅前脚刚离京城,中书省又下诏命,曰:“古者封建诸侯,籓屏京师,周封八百,汉列五王,明亲亲,尊宗庙,为后世法。今期运扰乱,凶邪肆虐,威罚有序,干戈不戢,非气志休懿、武略夙昭之宗,岂能佐定大业、厌难攘敌?皇七子景琰,内修文德,外经武训。可册为靖郡王,授云麾将军,领晋州戍军事。即日告庙,具礼仪。”

 

言阙是台省诸长官中最后一个听闻这桩消息的。

他称病不朝有一段时间了。宫中御嫔都八卦说这是因为言国舅他老人家沉迷道术,吃金丹吃出的毛病来,皇帝听闻后还特意派出太医令去言府给国舅爷看病。结果老太医还没走进他寝屋,就被满院子火烟香灰味呛得咳嗽连连、涕泪不已,“望”都没能“望”上一面,不得不转头去向天子告罪。

一时间满朝传作逸谈。

可是这一天,传说中已经卧床多日的言侯爷一身青衫广袖,负手在书房中踱步缓行,时不时将架上书卷取下吹灰擦拭、收捡整理,举手投足间散逸自在,哪有半分重病不能起的模样?

听完来人的传话,他却毫无反应,只不徐不疾应付着手上之事,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方才回首打量来人一番,说出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本侯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来人道:“久闻言侯爷过目不忘之名,今日得幸一见,方知此说犹有不及——侯爷所言确实无误,二十七年前,清河郡主归宁宴上,某也在先翼王府中。”

言阙思忖片刻,缓缓道:“本侯记起来了……那日有位琴师弹错了一个音,翼王震怒,命人斩去他的双手。最后是晋阳公主出言求情,方才揭过此事。”

来人朝林府方向遥遥一揖,肃然道:“主人对某的恩情,没齿难忘。”

言阙又问:“你的老师可是姓顾?”

来人道:“正是。先师名讳,上平下野。某幼为先师鞠养,得蒙不弃,忝列顾氏门墙下,众师兄弟中排行十三。”

言阙颔首道:“顾十三,好……原来你就是螺市街的十三先生。赤焰军的斥候,竟也能悠游于花街柳巷中吗?”

顾十三道:“只是奉主人之命,探听消息耳。”

言阙淡然一哂,道:“可我这里并无消息让你探听。”

顾十三俯身下拜,行叩首大礼,道:“主人遣某来,一是为了传话,二是为了问策于侯爷。七皇子年岁尚幼,母氏低微,却能越过六皇子,加封郡王、授掌实权。朝堂局势已如浊水,又被这一变故搅得更加混乱,主人心中不安。偏此时林帅北戍,宸妃深居内宫交通不便,祁王潜心学问闭府不出,主人能相与商议的,只有侯爷您一人了。”

言阙悠然出神好一会儿,忽道:“我家有一小儿,方不过总角之龄,平日最是贪吃好嘴。前日我看见他拿着一包缠丝糖回家,问他从哪里拿的,你猜他怎么说?”

顾十三一头雾水,只得说:“某不知。”

言阙续道:“他说,在正阳宫中,得皇后赐了碗羊酪,自己没吃,偷偷藏下来与宁国侯府的长公子交换了那包糖。你觉得,我这个儿子是亏了?还是赚了?”

缠丝糖贱价而乳酪贵价,答案自是不言而喻,然而言阙此说,必有隐喻,顾十三恭敬道:“请侯爷赐教。”

言阙道:“我家小儿食酪必病,那碗羊酪,他至多只能喝一口而已。以无用之物易有用之物,他自然是赚了。”

顾十三道:“侯爷的意思是……”

言阙冷笑道:“封王,开府,置佐吏,幕僚皆由今上委派。七皇子年少,于政事一窍不通,名头上挂着个领戍事,实际说得了几句话?一个空头宰相,再加一个无根郡王,轻轻松松换去半个晋州,你说今上这笔买卖,做得划算不划算?”

顾十三听得心惊胆战,半响方道:“那……有何办法?”

言阙比了个噤声手势,摇头道:“明面上看,名利皆归于祁王殿下,倒也实在无法可想。再等几年吧,就看七皇子是甘心当一枚分钧制衡的棋子,还是更愿意掀翻棋盘,去做一柄挑破罗网的长剑。” 

 

就在台省中最冷静、最明哲、最洞悉天子之心的那个人纵谈横论、剖析局势之时,他口中“分钧制衡的棋子”,皇七子萧景琰,靖王萧景琰,尚且完完全全不能领悟自己父亲那一封诏书背后的深刻用意,正以少年人特有的明净而敞亮的心态,心无旁骛地兴奋着、欢快着,同他的至交好友一道,爬过长阶、迈过正门、穿过游廊,兴致勃勃地巡弋他未来的王府。

林殊却比萧景琰还要兴奋几分。

他在黎崇门下读书那几年,乡野中长日无聊,课业又费不了多少精力,闲暇时看过不少杂书——就连风水禳祝之法都知道不少。这会儿搬弄出自己十八般技艺,跟萧景琰指指点点不停,一会儿说这边回廊下种梅花最合斗数,一会儿说那座议事堂恰在巽位,宜以虎形相从,可名为“虎影”。待到书房,又抱怨说阴气太重,墙壁上需悬一兵器镇之,一拍脑袋,就要把自己那张朱铁弓送给萧景琰。

萧景琰知道那是他爱物,辞道:“你留着吧,我找把剑来挂着就好。”

林殊道:“跟我客气什么,就当贺你乔迁之喜了。反正那弓才六钧重,我现在都用不上了,压在箱底也是无用,还不如拿出来挂在你靖王府的墙壁上。将来人人都知道那是我送给靖王殿下的东西,说出去我多有面子。”

萧景琰哑然失笑,还是答应他了。

 

转眼便到了九月。

天子秋猎,巡幸九安山猎宫,宗室贵戚、文武百官皆随行。

祭典后,天子入林开首猎,诸皇子需随侍在侧。萧景琰今年新封郡王,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瞩目,自然没法像往年一样偷溜出去找林殊玩。林殊在外围等的不耐烦,自己溜着马绕了几圈,引弓射了几只山雉野兔,又觉得勾不起血性来,甚是无聊。

恰此时霓凰郡主策马过来,望见林殊,笑道:“林殊哥哥,不如咱俩先来比上一场?”

萧景琰封王之后,头等要事就是熟悉政务、交游臣佐,还要抽空去祁王府上向长兄请教学问政事,宫中府中两头转,忙得不可开交。林殊在京中闲得发慌,除却纠结一干同样无聊的世家子弟飞鹰走狗、游戏郊野之外,竟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国无战事,他不好经常往京卫大营里钻,偶尔去太傅府上拜访,也因为黎太傅忙于庶务,不能久留——倒是时常进宫陪伴太皇太后,代替父母尽孝,一来二去,与霓凰郡主也渐渐熟悉起来。

小姑娘性格疏朗大方,毫无帝都贵女的矜矫,倒是很投林殊的脾气。短短几个月时间,两个人都混得十分亲近,进至以兄妹相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穆霓凰这么一说,林殊自然应好。

他有心在小姑娘面前炫技,便不再搭理地上那些软糯无害的食草之物,视线抬高,正看见一只失群的大雁自头顶飞过,当即引弓控弦,“嗖”一声响,那只大雁便应声而落。

亲兵将雁拾来,林殊见羽箭正中左翼根,心下颇为得意,扬眉笑道:“倒是省了炮制功夫——回头让他们把毛拔了,烤个雁肉来吃。”

穆霓凰却道:“射下来的就它一个,它若是回不去了,它的伴侣该多可怜啊……它伤得不重,养一养还能放回去,兄长不要吃它,把它交给我来养吧。”

她语作天真,林殊听得暗自好笑,面上还绷着兄长风度,微笑着点点头,道:“好,送给你了。”

说完就主动把落雁往穆霓凰手上一塞,兄妹二人并辔而行,往其他地方去了。 

 

河谷另一侧,萧景琰策马缓行,终于从乔木阴翳的遮掩中走了出来。

林木蔼蔼,流水潺潺,浩大明熹的日光,薰面而暖的惠风,世界在他眼中纤毫毕现、五光十色地清晰起来,可他只觉得刺眼无比,眼中心中所剩下的,只有林殊最后那一个笑容。

“嗈嗈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奠雁为贽,原本就是男女定亲的信物。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情绪来,可这般长久无动静,身边亲卫自是不安,到底上前请示道:“殿下,那是林世子。——要过去吗?”

萧景琰缓缓摇头,道:“不去了。”

他咀嚼着自己方才那句话,只觉得嘴里全是苦涩,久久不能平复。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林殊感到高兴的,可心里只是空洞,只是混乱,竟然摸不透自己在想些什么。

就只是揪着那一丝残念不放,孤注一掷地想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TBC


注:

景琰封王的诏书……就是引号里的那堆文言文……没有一句是原创,都是我抄的,抄的,抄的,从三个地方剪切拼接起来的_(:зゝ∠)_我的古文功底就是渣渣,实在不敢贻笑大方_(:зゝ∠)_

主体部分百度可知出处,不写出来了,太羞耻play害怕一个响雷打下来劈死我_(:зゝ∠)_

祥瑞御免,祥瑞御免【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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