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靖苏】停云(三十一)

大家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三十一】

 

自开文二十六年到开文二十九年这三年间,可算是国朝难得的好时节。

外无边祸,内无灾患,少徭役,少摊派,这便是老百姓心中的太平年景。说来容易,真要做到却是难上加难,以国朝疆域之广,随便哪里闹个什么旱涝之灾,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麻烦。四境之外,众邻国虎视眈眈,旦日边事兴起,又是生生填进数年的累积。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懂得无为而治,哪个皇帝不想要与民休息,然而于莽莽众黎而言,只要能有一口饱饭吃,一口热茶喝,能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免去奔波波劳役之苦,便已是莫大幸事了。

如今之大梁,外有良将戍边,内有贤王辅政,边境安宁,政治清明。文人颂圣,便总说,当下正是大梁的中兴治世。

是不是中兴治世,萧景琰不清楚,不过于他而言,这段日子,确实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自出生以来,这孩子固然远不如他几个兄长受宠,但也从不缺亲人关爱,小日子还算过得一帆风顺,唯一令他领受过求不得滋味的,便是林殊。如今两个人情好日谐,先前经受的那点心绪折磨自然就如薤上露水一般,太阳一晒就化没影了。

故而一时间只觉得无事不顺遂,无事不可为,整个人都坦荡而直率地逸兴遄飞着,颇有点虎入山林、鹰击长空的意味。

至于林殊,那就更是不消提了。他幸运就幸运在,情窦初开之时,恰好喜欢上一个最不用他费心思的人——他们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从军,彼此之间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刻,甚至都用不着再三试探,即时便能从萧景琰躲躲闪闪的态度中领悟到那些不可言说的微妙情愫。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顺理成章到他不曾有过丝毫犹豫,就那么不讲道理地认定了自己必然能够手到擒来、马到功成——且事实也果真如人所愿。真让人觉得,世间万般烦恼,都渺渺然如浮尘落埃一般,不足挂齿。

 

皇帝有意让萧景琰在军中多加历练,委派了不少军务给这个儿子,林殊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每每就半公半私地跟了过去,故而这两三年间,他们着实去过不少地方,大半光阴都消耗在京城外。林殊是将门子弟,也就罢了,京中传言,却是大多落在萧景琰身上,说那七皇子果然不得宠,明明是龙子凤孙,却连公卿世家的荫庇都及不上,竟不能留在庙堂之上安享富贵,非得混迹于军旅中餐风露宿凿冰饮霜,没得辱没身份。

就连祁王都旁敲侧击地问过萧景琰,问他将来有何打算。

萧景琰只说:“朝中已经有兄长了,景琰想做大将军。”

他说的是心里话。

当年林殊尚不足十岁,便在宫宴上说出了“愿学汉家霍嫖姚”的豪言壮语,言者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可听者却着实动了意念。那一刻萧景琰心中竟似有云销雾散、豁然开朗之感——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做窦车骑,不想创下勒石燕然的不世伟业?人皆有志,他兄长的志向是河清海晏、家国永安,而他的志向,便是绥远靖边、平定四境,替他父兄拱卫好这万世一统的萧姓江山。

故而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着,只是旁人都觉得他天生富贵,没必要在尸山血海中拿命博取功名,便也从未有人当真看出他这心愿来。

祁王感叹道:“古来名将,有几个能得白首善终?你想当英雄,英雄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萧景琰道:“这些事情景琰不做,也总归要有人去做。黎民垦边,将士戍土,于塞上日日夜夜饮风沐沙,皆是为我萧家江山牺牲,景琰既然看在眼里,便做不到置身事外。不求建功立业,也不求勋垂青史,所为的,不过是‘责无旁贷’四个字罢了。”

祁王默然片刻,终于拍拍他肩膀,道:“有这份心志固然是好,但也要学会爱惜己身。我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空话,你和小殊……遇事多想一想身后亲人,若你们出了什么事,晋阳姑姑和静嫔娘娘心里该有多难过?”

萧景琰道:“是。”

祁王又道:“既然已经有所觉悟,那就坚持下去,不用去管旁人如何评说。阿兄没办法像七郎一样时常离京,七郎就做阿兄的眼睛,替阿兄看一看这万里河山吧。”

萧景琰再应道:“是。”

祁王便摸了摸他的头顶,又一次看清了自己这个弟弟的模样。

确实是长大了。

 

少年人意气风发,一往无前,往往就只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只听见自己愿意听见的,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也只有偶尔、极偶尔的时候,才会虑及未来之事。

或许是在仲秋,又或许是在孟春,总之,那应当是一个昼短夜长却又不至于太过清苦的日子,教人无端追思起秉烛夜游的古意。

于是便有人挽上骏马,点上松明,带上三五随从,拉着自己的同伴,双骑并辔,疾如风雷地驰骋在边城旷野中。那时候天极高,地极广,云极浅淡,夜极深浓,有豪士纵马高歌,有促织伏在草叶间嗡嗡应声,有人见古往今来之月色,思古往今来之盈虚,悠悠一声叹息。

萧景琰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身边亲卫,独自一人走到林殊身边,问道:“在想什么?”

道路尽头是一弯小河沟,林殊牵着马,扶着剑,眺望着脉脉浮光,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转脸露出一个笑容,打趣道:“在想,殿下未来的靖王妃,会是个什么模样。”

萧景琰知道他必然没说实话,但既然提及此节,少不得也要乘机剖白一句:“我不娶亲。”

林殊故作惊讶:“堂堂一个王爷不娶妇?臣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他是在开玩笑,可这玩笑话也是正中要旨。萧景琰此人有个毛病,就是有些过于认真了,便也忍不住顺着话头认真想了想,方道:“陛下不会管我,只要能说服母亲和祁王兄,应该就行了。”

思路是摆在这里了,但要如何去执行,他可是半分头绪也抓不着,眼见林殊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头微窘,干脆来了招围魏救赵,反问:“那你呢?要是哪天太奶奶真给你指婚,你怎么办?”

林殊义正辞严道:“好办啊,学着霍嫖姚,来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就是。到时候就跟舅舅说啊,一日不灭渝破楚,我就一日没心思成亲,希望舅舅能成全了我这份拳拳报国心。”

萧景琰道:“那我也这么说。”

林殊笑道:“拾人牙慧,靖王殿下能不能有点新意。话说咱俩都不成亲,岂不是绝后了。”

萧景琰却是早就盘算过此节,当即道:“我不怕,到时候去祁王兄府上偷个侄子出来,让他管我叫阿爹。”

林殊道:“那我岂不是更不用怕了。我们林家家大业大,各房各支,一双手都数不出来,挑个顺眼的小孩出来给我披麻戴孝,也不是很难。”

前路多风波,其实他们谁都没想好应该如何走下去,但那个时候,少年人的信仰总是如此天真,如此坚定,天真得可惜可敬,坚定得可敬可惜。他们就只是毫不犹疑地相信着,相信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可以延续下去——只因那是切实存在过的珍贵,切实存在过的圆满,切实存在过的可望可及。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青春和爱情都如同水面上的银波皱纱一般,盈手可掬,熠熠生辉,如此的美丽,又是如此的令人欣喜。


TBC


一个大写的亢龙有悔……= =

不算番外的话,这章应该是最后一次打林殊tag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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