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靖苏】停云(三十)

这辈子就没有少女心这种东西(嫌弃了自己


【三十】

 

林殊一直觉得萧景琰有趣得很。

心眼实,认死理,就像个胡羯鼓似的,敲一下响一声,再敲一下,便又再响一声,简直无所不应,偏还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拗劲儿,让人总想凑近了撩上一撩。

见萧景琰久不回应,他便轻轻挑了挑眉尖,催促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萧景琰仍然恍惚着,声线中居然硬生生拖出了股行尸走肉的架势:“喔……恭喜。”

——眼底分明半分喜色都没有。若是此时此刻谁能来打盆水来摆在他面前,大概连他自己都能明白无误地觉察出那一抹沉而又沉的郁痛。

有那么一瞬间,林殊真是很想把眼前这人倒拎起来摇上一摇,看看那牛脑子里究竟能摇出些个什么东西。

话都递到嘴边了,居然还不肯说出来,见过蠢的,真没见过蠢成这样的,莫非他当真以为自己藏得住心思?——分明就跟塘清水似的,小鱼小虾都养不活,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从小到大厮混了这么多年,要是连个萧景琰都看不透,真是枉费了他林少帅那一颗七巧玲珑心。

——然而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他这人生来就擅长得寸进尺,就是想听萧景琰亲口说出来罢了。

萧景琰正艰难地望着他。

那眼底映着火光,明明灭灭,惑人心神,林殊一时也陷了进去。

月明星稀,长夜未央,河汉泛起清浅的浪花,金风吹开了凝聚不散的云翳,鸦鹊的翎羽上玉露明浠。那个瞬间像是能维持至山枯海竭那么长久,却又短暂到说不出一个字来。

萧景琰已经垂下了眼眸。

“我回去了。”他闷闷地说。

林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转身而去。

——居然还是要跑?!!!

生平第一次,林少帅被人这么毫无征兆地晾在冰冷夜风中——人说夜凉如水,那感觉也确实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底那股子暧昧情思全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悲愤和委屈。

人一旦发起狠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顾不得场合,顾不得因果,一跺脚就追了上去,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萧景琰!”

萧景琰蓦地停下脚步。

仿佛听见林殊在叫自己的名字——很奇怪的、那种连名带姓的叫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些新鲜,有些好奇,又有些怀疑是自己幻听——林殊不是应该在金陵城吗?什么时候跑郓州来了?

还没来得及想个清楚明白,一转身,恰好看见林殊站在自己面前,气急败坏道:“萧景琰,你在怕什么?”

原本是林殊口不择言下的一句质问,落在萧景琰耳中,却不啻于电闪雷鸣。

——幻境与现实骤然塌陷至同一处,心底那些层层掩埋、蠢蠢而动的欲念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曝露在日光之下,令人惊惧,令人难堪。转瞬间,他脸色就惨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双瞳急缩,冷汗直冒,整个人都像是放空一般,浑浑噩噩,空空茫茫。

几疑身在梦中。

可梦中的林殊绝不会如此的生动鲜活,语气也不会如此的颐指气使如此的理直气壮:“你不敢说,好,我来替你说——我喜欢你!你不要娶别人!听清楚没有?”

说完还嫌不够似的,揪着萧景琰的衣领往自己跟前一拽,一下子就亲了上去。

不,或许应该说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吻,根本就只是在萧景琰嘴角边蜻蜓点水地蹭了那么一下,旋即又分开——太快了,快到萧景琰琢磨不出任何滋味。那触感也坠落在吉光片羽中,一霎时沁寒如冰,一霎时灼烈如火,他整个人都在这冰火两重天里艰苦卓绝地挣扎着,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而林殊一时冲动完了,心里也敲起了鼓。

心想:“完了,景琰该不会生气了吧。”

不过,林燮给他上的第一堂兵法课就是“兵贵胜,不贵久”这六个字,虽然心里打鼓,也还是要趁胜追击的。

便把那些忐忑不安都强压下去,硬撑出一副大尾巴狼样,大言不惭道:“行了行了,亲都亲过了,还想听我说什么?我会对你负责任的!行了吧!还是说……”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突然看清了萧景琰脸上的表情——那个他终此一生都难以忘却的表情——像是预备着大哭一场,又像是随时要大笑。好比旅人独自跋涉在千山万水间,迷途之时,恰有罡风自九天吹过,吹得铁幕般的阴云坍塌一角,洒下一束银白月光,于是那失途之人就虔诚无比地俯拜下去,眼神中既是珍重,又是感念,仿佛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被这样的目光牢牢盯着,就算他林少帅真能够舌绽莲花,此时此刻也觉得,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多少心照不宣,多少辗转反侧,多少苦楚多少溺惑,都在这一个眼神里了。

萧景琰突然伸手,用力把林殊揽入怀中。

他说:“我喜欢你。我答应你。”

翻来覆去,他就只在林殊耳边说着这么两句话。

林殊笑了笑,以同样的力道回抱过去。

少年人体格清瘦,骨头硌着骨头,委实算不上太舒服,可他们俩谁都没放手,谁都不愿意放手。风声一层又一层地围拢过来,长夜寂寂,庭火寥寥,时光也像是凝固在风里,唯有寒天之上,星河绕着北辰缓慢旋转,洒下同样清寒而凝白的光。

 

后来萧景琰终于鼓起勇气去问林殊,问他和霓凰郡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殊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回事?我一直拿霓凰当妹妹来着,你想太多。”

“那婚约呢?”

“太奶奶见谁不操心亲事啊?一没换帖,二没下聘,根本不算数的。”

萧景琰也是无言以对。

气闷中,靖王殿下难得敏锐了一回:“所以你就是故意跟我这么说的吧?”看自己跟那儿纠结、苦闷的样子,这小王八蛋很开心是吧?

林殊笑嘻嘻看着他:“我说什么了?”

萧景琰简直不想再搭理这人,拨马一鞭,撇下林殊往队伍后列跑去,自个儿巡视去了。

卫峥在旁边探头探脑了半天,总算有机会凑上来:“少将军,靖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林少将军心宽如海地一挥手:“没事,水牛抽风而已,别理他,过会儿就好。”

卫峥:……我听到什么了?

不过林少帅还算有点自觉,知道自己这事儿干得不太地道,面上装得跟什么似的,心里已经盘算起了该如何给那头水牛涮背梳毛撸尾巴。

呀,要不吃点亏,今天晚上再让他一次好了。

 

彼时他们刚经过东平地界,郓州刺史几乎是泣涕横流着送走了这两尊大佛——靖王殿下尚在其次,主要还是怵那林少将军,生怕自己一个不顺这小祖宗的意,真被他操刀子砍了。

没想到林少将军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来时有如一个活煞星,去时就变成了一尊活菩萨,见了自己也笑眯眯的,绝口不提先前发生之事。郓州刺史感激涕零的同时,也想不太清楚究竟是哪路神佛好心相助,于是便决定回头给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等等等统统都贡上一柱高香,最好还能保佑宿山之事顺利揭过,莫影响到自己的顶上乌纱、官场前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中的后话了。


TBC


正文中不会有少年时期的H(因为结构已经崩盘了),以后有心情的话,搞个番外吧= =

不过大家最好别抱期待,一个H苦手的我,大概也就是随便嘴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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