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靖苏】停云(二)

苏的角色太多了一不留神就要写飚


【二】

 

七郎很喜欢他的晋阳姑母、林姑父。

每次去宸妃宫中,他都表现得极其兴奋,虽然还是不肯开口说话,却总是在乳母的怀里扭来扭去,牵着静嫔衣袖催促她快些。等到了宸妃那儿,他也安分不下来,一直在殿里四处溜达,一路摔一路走,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跑步。殿外每每传来响动,他比谁都迅速地撑起小脑袋瓜儿,急切地往殿门口的方向张望过去。

后来连宸妃都觉得奇怪,问静嫔:“这孩子怎么了?不用午睡吗?”

静嫔笑道:“那天义兄不是夸了他一句‘筋骨矫健,中气充沛’吗,还说他是习武的良才,他听得懂,现在还兴奋着呢。”语罢招手示意七郎到榻前,问他,“七郎是在等姑姑吗?”

七郎立刻用力点头。

静嫔拍拍他小脑袋,道:“你要是想见到姑姑,得等姑姑肚子里的小弟弟出来之后。”见七郎眼中立刻流露出兴奋、期待的目光,便知道他只听懂了一半,“——要等到明年了。”

七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静嫔只得告诉他:“不能心急,人人都是这样的,没有例外。七郎出生之前,也曾在阿娘肚子里待了这么长时间。”

他顿时骇然,救助似的转向宸妃,宸妃含笑附和:“景禹哥哥也是。”

七郎对长兄极为崇敬,听宸妃说景禹哥哥也这样,便觉得天下人约摸无不如是,倒也不再追问什么,垂头丧气地往静嫔怀里一钻,不动弹了。

宸妃看着他在静嫔怀里撒娇,隐隐有些羡慕,感叹道:“这孩子懂事,妹妹有福了。”

她因生育伤了元气,儿子出生后也没精力亲自教养,不过是把萧景禹丢给乳母去抚育,精神尚好时见上一面、逗弄片刻罢了。后来林家送静嫔入宫,倒是将她身体调养得好了些,可惜萧景禹也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皇帝看重长子,时常把他带在身边,亲力亲为地教导。一旬之中,父子俩倒是有大半时日一同起居在养居殿的。

虽然说皇长子养在天子身边是好事,可儿子不能承欢膝下,宸妃也不是不寂寞的。

静嫔含笑宽慰她:“景禹纯孝,姐姐是有福之人。再说了,七郎难道就不是姐姐的儿子吗?”

宸妃知她心意,也笑了起来:“妹妹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静嫔又道:“晚膳就让七郎陪姐姐用吧,我要去探望惠妃姐姐,带着他不太方便。”

宸妃素来深居简出,少知宫中事,想了好一会工夫才想起来:“三皇子的病还没断根吗?”

静嫔摇头道:“还没呢……太医看过好几次,也只能将养着稳住病情,皇后娘娘又……”看宸妃神色已是了然,便把余下的话语都隐了回去,只道,“惠妃姐姐不放心,托我看看,我也只是尽力一试罢了。”

宸妃道:“我明白了。你去吧,我自会替你照顾七郎。”

静嫔把七郎放在榻上,见他仰头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便俯下身去揉了揉七郎的额发,叮嘱道:“七郎听话,莫给宸妃娘娘添麻烦,等晋阳姑姑家的小弟弟出生了,让景禹哥哥带你去看他。”

 

萧景禹这些时日也不得闲。

皇帝命林燮指导他骑射兵法,命黎崇教授他经文辞章,除此之外,还特地下了道敕令,让言阙每隔一旬日就来养居殿一趟,为皇长子讲授《国志》《通鉴》等史家典籍。他一人独对三个师傅,还都是本朝文臣武将中的翘楚、名士宿儒中的魁首,日子便骤然难过起来。

好在萧景禹天资聪颖,又是个勤奋、好学且不耻下问的性子,到还勉强应付得来。

皇帝如此用心栽培长子,朝中渐渐就有风向传出,称皇帝属意皇长子为储君。

人心浮动至此,风口浪尖处的林将军倒是相当淡定,照例每日平旦时分出门,朝议上杵成个安安静静的人形桩子,散朝后或去养居殿干他皇子师傅的活计,或是召兵部官员议议事,或是与自己将军府的一干幕僚讨论庶务,一挨到晡时就“其疾如风”地赶回公主府围着老婆打转,任谁也别想从他口中撬出半个字。

他这般悠闲度日,连皇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腊八日,朔雪纷纷,皇帝召言阙入宫手谈,一面对着黑白十九路长考,一面状若无意地抱怨:“朕的养居殿都快被奏本给埋了,林燮那家伙倒是活得潇洒。”

言阙手持白子,久久不发一言。

他也是有气性的。

十余年的隐恨,一日日消磨下来,削尖了锉薄了,如针扎又如火灼,潜在血脉骨髓之中无声无息、如影随形地游走,却又时不时显出锐利来刺上一刺,激得他突然很想一把掀了这棋盘,叱问面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当年皇帝夺嫡成功,林燮自是首功,但言太师的门生故吏也在其间起了不小作用。这些旧臣至今盘踞高位,皇后若无大过错,断不能轻易废立。皇帝或许真是犹豫不决,可这般放任朝中物议纷扰,万一来日皇后再诞下嫡子,宸妃母子又该如何自处?

最后他还是缓缓落下一子,平平常常,无正无奇。

“林大哥自然是一等一的潇洒之人。”言阙双手收在衣袖里,半垂着眼帘,神色寡淡地应道,“臣是俗人,学不来的。”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他鼻子佯怒道:“你?俗?算了算了,朕还不知道你?拐着弯骂朕是吧?你风流,他潇洒,只有朕是那案牍劳形、庸俗不堪之人,是这意思吧?”

言阙简直淡然到批上件道袍就能立刻羽化登仙了,只道:“陛下朝日乾乾,夕惕若厉,正是国家之福。”

皇帝睨他一眼,广袖一拂,哗啦啦一通乱响,棋局顿时杂乱无章。

“不下了不下了,”皇帝摆手,“你让着朕,以为朕看不出来吗?走,随朕看看景禹去。”

 

开文十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朝堂上始终平静如常,那些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说的暗潮似乎从未存在过,白雪皓皓,掩去了一切的波澜诡谲。

开文十二年,正月十六,天子复印开朝,所下的第一道诏命便是册立皇长子萧景禹为祁郡王,为其敕造王府,选拔属官。

 

是年,暮春三月,晋阳长公主诞下一子,天子赐名曰:林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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