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靖苏】停云(二十八)

谈恋爱之前,先打(shua)扫(shi)炮(mao)灰(zhi)


【二十八】

 

林殊漏夜出京,单骑奔行百余里,天未亮便赶至西山大营,也不多做停留,点上八百轻骑又立即往郓州方向而去,披星戴月,踏泥履霜,不过三日工夫,这支骑兵就行至郓州重镇东平。

他走得实在太快、太急,就连最好的驿马也追赶不上,因而他也不会知道,只隔了一天时间,几乎可与郓州刺史的奏折称得上前后相继,靖王派出的信使也抵达了金陵城。

靖王已经安全了。

 

是时,中军队伍遭贼兵拦腰截断,军心涣散,靖王身边精锐皆是西山军,不熟悉当地地形,奔逃之下溃不成阵,场面一片混乱。靖王亦与大部队走脱,身边仅余十数骑兵而已,突围中,与敌军数次短兵相交,其凶险、其危况,使者虽未明言,但也是可想而知。

幸得亲卫忠耿,一夜鏖战,终是护送靖王逃至安全之处。

而后发生的事情,就是远离战场的刺史大人们所不知道的了。

身边人建议西去郓州治所郓嘉县避难,靖王拒绝了,坚持折返战场,一路上收归散卒、抚恤军心,待到一日一夜后行至牟水之畔,麾下士卒已有千余。

就在郓州、衮州、济州之三州刺史分别于自家后院中奋笔疾书请罪折子、唯恐落于人后之时,他已在宿山西陂谷与贼匪约战一场。匪兵皆以为靖王已死,轻敌之下轻易坠入毂中,折损虽少,却被死而复生的梁军主将吓破了胆子,惊惧遁逃之后不敢再行袭扰。靖王遂得以腾出手来安营扎寨、坚固壁垒,百忙之中,还不忘遣出一人往京中报信,简诉军情。

京中那么多军功彪炳的宿将,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出,在如此混乱的败局、如此不堪的情势之下,这位十七岁的年轻皇子是如何做到这些事情的。

但无论如何,他就是做到了。

 

消息很快传到东平城。

东平是南北往来枢纽,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亦是郓州屯田兵驻扎处。因为靖王失踪一事,郓州刺史已从郓嘉赶至此地,紧急征调了当地县衙充用行政。

祁王说他尸位素餐,实则他虽然能力不足,反应倒还算迅速,只不过靖王的应对更加出人意表,连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给人留。听说靖王殿下重现残兵队伍中、收拢军队驻扎宿山之时,郓州刺史的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保住了一条老命,第二反应则是忧郁地想着,这次恐怕真的戴不住乌纱帽了。

彼时他还不知道,一尊更大的煞星正在赶赴东平的路上。

林殊一进东平城就拉着军队直奔县衙,客套都懒得跟刺史大人客套,开宗明义地阐述了一个中心思想:要粮。

郓州刺史都快哭了。

这惊蛰刚过春分未至,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景,哪里来的余粮?若要去民间高价收购,又恐怕哄抬物价、迁延费时、徒耗内帑。且计算林殊索要的数量,真给搜罗齐了,东平一带也该闹饥荒了。

如是这般地解释了一番,林殊像是没听懂,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言道:“何必那么麻烦,东平城内不就设有常平仓吗?”

郓州刺史是真要哭了。

常平仓应该什么时候开?那是碰到大荒之年,麦粒绝收,路有饿殍,且外地粮草调拨不及之时,才能拿来救急,便是一州刺史,也没那个权力说开就开的,得再三请示,得了天子亲笔批复之后,方可放粮。他若敢私自开仓,较真算起来,那可不叫渎职,而是谋叛了。何况这当中还有桩不可对人言的苦衷——自己在任的这几年老天爷赏脸,郓州各地没闹过什么旱灾水涝的幺蛾子,常平仓中储备很足,各级平准官吏的贪腐之事……也是很足。这也算官场积弊了,一州长官自是对此心知肚明,只觉得无伤大雅,便也没怎么管,但若是这么骤然一开仓,再那么骤然一对账……那可又是一大堆跳进黄河也甩不脱的麻烦事啊!

便只能又是绞尽脑汁又是费尽唇舌,希望林少将军能体谅体谅此事是何等的不易为、不可为、不能为。

若是他对眼前这位世家清贵公子的脾性——凶残成性,护短成癖,还不怎么乐意跟自己看不上眼的人讲规矩——有那么稍微深入一点点的认知,也干不出这种与虎谋皮的蠢事。

林殊已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当即飞起一脚把刺史大人踹翻在地,腰刀旋在手里重重一杵,磕得地上青砖飞沫四溅,冷笑道:“李大人,识字否?且看看这刀上铭记,‘敕造定国宝刀’,知道什么意思吗?”

李大人何尝见识过这般阵仗,差点就尿了。

林殊续道:“我离京时,陛下亲解配刀予我,口谕是,‘事急,持此刀为节,可以作威,可以作福’。据说李大人是以兵部主事起官,个中章程,应该比我熟悉吧?本朝持节都督,战时可斩从三品经略使以下官吏,我有没有记错?”说着说着,竟还当真拔刀出鞘,作势要架在刺史大人的脖颈处,“未知李大人官居几品啊?”

那少年浑身上下杀气腾腾,凤眼中逼淬出一星寒光,活脱脱便是一尊玉面修罗。郓州刺史被他唬得肝胆俱裂,叨逼不出半个字来,赶忙就连滚带爬地答应他了。

 

得知靖王殿下平安无事的消息,又把那郓州刺史敲骨吸髓地压榨了一番,林少将军的心情显是极好,对比刚离京时那通身“别来惹我谁敢惹我我就砍了谁”的肃杀气场,整个人都春风化雨了不少。

行军路上,副将卫峥终于寻到机会问他:“少将军,您不是拿着陛下的手令吗,为什么非要动刀子吓唬李刺史呢?”

林殊冷笑道:“吓唬他?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要不是他把事情捣成一锅浆糊,咱们何至于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先收点利息,让他跟那儿担惊受怕几天,等收拾了宿山那堆王八羔子,回头再跟他算总账。”

 

所谓将星转世、杀伐入骨,大概说的就是林殊这样的人。

不止能打、敢打,他还很有气运——刚走到宿山脚下,便让他兜头捞到一个落单的山匪。

林燮和悬镜司本代首尊夏江也是老相识了,林殊小时候最顽皮捣蛋的那几年,没少被亲爹拿悬镜司的酷刑吓唬过。现如今条件简陋,虽说到底是刻鹄不成,画个野鸭子尚不成问题——根本没费多少力气,三两下就逼问出了匪寨所在。

干脆也不急着与靖王合兵一处了,只遣人送去辎重,带去消息,约定了作战时间,预备自山南山北两厢夹击,全歼这帮贼寇。

 

那日下了场薄雪。

已是二月份了,郓州一带远不如北疆阴冷,按理说这时候本不应该下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萧景琰心中隐约不安。

但也就是一点似有若无的直觉罢了。

战情推进得很顺利,一切都如计划中那般,就连匪首也在交战中束手就擒——深目高鼻、白皮黄须,恰如情报中所说,是个渝人。

萧景琰持刀挑开他衣襟,见他胸膛上碗口大一个伤疤,便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匪首嘿嘿地看着他,眼神中全是不屑,显然不信他所言。

萧景琰声线沉静如常,缓缓道:“你姓楼,是楼稽德的族弟。两年前,梁渝两朝淄州一役,你曾与梁军一位少年将军阵前约战,被他一枪掼下马去。后来楼稽德兵败溃逃,你也跟在逃亡队伍中,中途又撞见那位少年将军,这个箭创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对不对?淄州军牙将以上二十七人,就漏了你一具尸体,原来是流窜到了郓州,还纠结同是逃兵的东平渝军当起了山匪。为什么不敢回渝国?是害怕你们的军法吗?”

那匪首目光剧震,半响,方咬牙道:“小子,你什么人?”

亲兵纷纷叱骂,萧景琰抬手止住他们,一字一顿,认真无比地报上姓名:“我姓萧,叫萧景琰。”

——这是楼广德在世上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那萧姓皇子说完这句话就手起刀落,利索无比地斩掉了渝人的脑袋。

血从没头的腔子中喷涌而出,萧景琰后退半步,抹了把脸,觉得这个渝人的鲜血约莫是溅入了自己眼睛,举目望去,山色天色皆是一片苍茫的赤红。

亲兵上前请示:“殿下,怎么做?”

那头颅落在地上,兀自咕噜噜打转,萧景琰踢它一脚,道:“拿着这玩意儿,去他们寨门口招降。”

 

卫峥心急火燎地赶往北边战场。

待他赶到,这边局面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萧景琰在中军帐中见到他,第一句话先问:“你们少将军可好?”

卫峥答非所问道:“南坡贼军已皆数歼灭,但是少将军他……”

萧景琰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顿了一顿,方强迫自己面色不改地追问下去:“怎么了?”

语气中仍然能听出点一戳即破的惊惶,不过卫峥此刻也正心乱如麻着,便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只说:“少将军望见有贼人自小路逃窜下山,独自一人追上去了……我们……都没能跟上。”


TBC


不懂军事,不会捏沙盘,战事都是我乱写的,如果有bug那都因为作者是SB

以及大家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文的风俗、名物、职官、制度、地理,通通穿越得一塌糊涂,从东汉到南宋哪朝哪代都有,写的时候随抓随用懒得统一,麦与我计较(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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