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靖苏】停云(十六)

这文十万字肯定打不住= =于是我决定不考虑字数的问题了= =


【十六】

 

林殊在宫里待了整整一个白天,暮鼓初响时,萧景琰亲自送他出朱雀门。

江南初秋,天高云浅淡,唯有地平线上层云堆积。夕阳又有些过于浓郁了,那些深深浅浅的赤红将云层一丝一絮地浸染通透,明明是血与火一般沉重的色泽,偏偏像极了绚烂繁复的重锦,错杂斑驳的宝屏,瑰丽而近乎妖冶。

有乌鸦从夕阳的影子中掠过,望之也是火烧一般的赤色。

“就到这里吧。”林殊指着宫门前双阙,“前面就能上马车了,他们肯定在那边等着我。”

萧景琰默然片刻,才说:“那你慢走。”

林殊回眸望他一眼,忽道:“你在想什么?”

萧景琰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林殊便问他:“下午还好好的,出了姑姑那里就没怎么说话,你在想什么?”

萧景琰低声道:“也没什么……”对上林殊的眼神,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大概要回弘文馆念书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林殊一挑眉:“为什么要回弘文馆?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还去那乱七八糟地方干嘛?阿爹年后就要送我去黎太傅门下进学,前段时间我跟太傅写信说了你的事,他也愿意收你入门,这话分明该我问你才对——要不要跟我一起?”

萧景琰还没从低落情绪中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彻底懵圈了。

林殊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肩膀:“来,叫师兄,师兄以后罩着你。”

萧景琰:“……”

林殊仔细观察他神色,突然间又不确定了:“喂,你该不会不愿意吧?萧景琰我告诉你,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黎太傅的,把你夸得那叫一个天上少有地下全无,你要敢浪费我心血,信不信我揍你?”

萧景琰不禁失笑出声,连忙用力点头:“去!当然去!”

林殊这才满意离去。

其实萧景琰有很多顾虑没说能出口。比如皇子身份有诸多限制,自己能去国子监读书已经是天子格外开恩,若是拜在黎太傅门下,说不定起居都要在乡野间,还不知天子会不会准许。比如黎太傅门下必然还有其他学生,自己的身份是瞒还是不瞒?要怎么瞒?能不能瞒住?再比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总归能有办法解决,至少这一时这一刻,他只是不想让林殊失望罢了。

他独自走在长而又长的宫墙甬道中,思忖着要如何对静嫔与宸妃说明此事。

约么是恍惚了片刻,乍一回神,忽听见有人在背后叫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细微又飘忽,萧景琰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捂着耳朵揉了几下,再一放手,听着还更迫近了,而且竟有几分像是林殊的声音。

他赶忙回头看去,居然真的看见林殊去而复返,还一副气喘吁吁夺命狂奔的架势,撒腿朝自己跑来。

萧景琰:“……这又是怎么了?”

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转眼间林殊已经冲到自己跟前,脚下不停,手一伸就拽住他往前跑去,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喘着:“先……先逃命……回头……再……再解释……”

萧景琰一头雾水地被他拉着向前,没迈出两步,甚至还没转过前面那个拐角,忽觉脖后一紧脚下一空,就这么被人拎着衣领凌空提了起来。

那人一手拎着他,一手拎着林殊,手法生硬粗暴,简直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语气却十分的亲切温和、柔旎婉转,同宫中那些娇滴滴的侍女别无二致:“原来七殿下也在这里,真巧,祁王殿下正想找您呢。”

林殊腿肚子都吓抽筋了,哭丧着嚎了一嗓子:“秀童姐姐,我错了。”

萧景琰顿时眼前一黑。

都说现世报来的快,可这未免也太……太快了吧……

 

林秀童的人生经历,那可真是相当的复杂。

一言以蔽之,她本是赤焰军士的遗孤,父母双亡,由林家善堂抚恤长大。十五岁时被晋阳长公主挑中,赐姓林,充作公主帐下亲卫,上过战场,砍杀过敌军。后来又被林家送入宫中为宸妃护卫,再后来萧景禹加封亲王,宸妃将其拨入祁王府中,名为女史,却是实际上的侍卫统领了。

这可是个横刀立马的女将军、真英雄,对付林殊和萧景琰两个半大少年,手到擒来自是不在话下。

林殊之所以怵她,主要还是因为祁王。

他调皮捣蛋的次数实在太多,挨揍都挨出了兵法心得,大杖固然要走,小杖却也不想受。小时候母亲要管他,他就去躲在太奶奶身后;在晋州时林燮要揍他,他就去找晋阳长公主告黑状;回京后祁王要训诫他,他……却再也没办法了……

实在是逃不了啊!祁王哥哥一发话,他阿爹都得乖乖听着;宸妃、静嫔、太皇太后这些长辈就算有心袒护他,祁王殿下三言两句就能把她们的心意扭转过来,不管他怎么撒娇讨好都没用;找阿舅帮忙倒是行得通,可现下自己又不住在宫中,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皇帝陛下的。

也就只能老老实实挨着了。

久而久之,倒是摸出些规律来:若是崔长史来寻自己,那大概是好事;若是祁王的贴身侍从来寻自己,那大概要受点小罚;若是看见秀童姐姐……那还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为妙。

可惜就没一次逃得过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麻麻利地就被林秀童提溜到祁王跟前,乖乖站好听训。

 

祁王的马车就停在双阙下,看得出是专门来堵人的,周围还侯着一圈家将,有祁王府的,也有林家的,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往道边那么一杵,看着就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林殊倒是不怕受罚,可他怕丢脸啊,万一被祁王殿下当街扒了裤子抽上一通,今后可真是没法做人了。

当即二话不说乖巧认错:“祁王哥哥,我错了。”

祁王连马车都没出,隔着帘子问他:“知道错在哪里吗?”

林殊忙不迭点头,然后才想起祁王看不见,立刻说:“知道。”

祁王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还要这么去做。是觉得舅舅不会为这种小事罚你,或者就算是罚,必定也罚得不痛不痒,你尽可承受得住吗?”

这语气实在太要命,林殊当场就吓得脸色煞白,舌头打结,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萧景琰急忙道:“皇长兄,小殊也是……”

“他做错了,你就全对吗?”祁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天地君亲师,尊师重道你都做不到。孝悌呢?忠义呢?以后谁还敢跟你谈其他的?”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乖乖低下头去。

祁王沉默片刻,开口道:“方才我路过虞府,想起今日是虞祭酒寿辰,便进去讨了杯水酒,跟主人家聊了一聊。虞祭酒有心告病,被我劝住了……”

——这是在说已经搞定了虞君礼这块硬骨头。

萧景琰暗自松了口气。

“我还听说,小殊跟徐都尉家二公子约了秋猎演武上比试骑射?”

——这是在算账。

林殊揪着衣带揉来搓去,就是不敢抬头。

祁王顿了一顿,忽道:“今年秋猎你还是别去了,在帅府里待着,好生反省。”

林殊下意识仰头:“啊?!”

然后才反应过来祁王说了什么,顿时就急得跟尾巴上燎了火似的,差点一蹦三丈高:“祁王哥哥,换一个行吗?我……我可以抄书、跪祠堂、挨家法……或者打我军棍都行……”

祁王平静而不容置喙地截断了这个话题:“不行。”

林殊木然片刻,低下头去揉了揉眼睛。

这次是真哭了。

天可怜见,他可一直想去见识见识秋猎演武的盛况啊!当初是年纪太小不能上场比试,如今在晋州待了三年,眼见得骑射工夫小有所成,就盼着能在演武场上大出风头。没想到祁王一句话,就把他这三年的盼头给硬生生掐灭掉了……

这一罚真是太过刻骨铭心,无论什么家法军棍都拍马不及。

萧景琰偷偷看了林殊一眼,鼓足勇气说:“阿兄,那我也不去秋猎了。”

祁王淡淡道:“陛下早有明旨,九安山秋猎,诸皇子必须随行,你若是为了什么原因非要待在京里,自己跟陛下解释去。”

萧景琰草草出兵,无功而返,当场就旗糜辙乱,缴了械,投了降。

两个熊孩子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祁王一时也没了教导他们的兴致,比了个手势示意林家私兵把林殊带回去,自己往车壁上一靠,不作声了。

只剩下萧景琰屏息静气立在马车前,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过了许久,天都快全黑了,终于听见车厢里传出一丢丢动静。

“上来吧。”祁王如是说。


TBC


结果还是没写到兄弟谈心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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