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靖苏】停云(六十六)

过渡章,没什么实质内容


【六十六】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萧景琰对梅长苏说,“先生是想借祁王兄的遗言提醒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切勿重蹈覆辙,对吗?请先生放心,为山九仞,我是绝不会在这时候功亏一篑的。”

“……”梅长苏一时无话。

他的本心其实并非如此——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祁王的遗言,同时,也单纯地想要让景琰知道祁王的遗言,如此,而已。

但萧景琰若要这般理解,他也是求之不得。

便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这是一个初夏的午后。廊外芳草萋萋,嘉木青翠,天空一碧如洗,远山是空邈的黛色,氤氲着轻纱卷笼一般的雾岚。从苏宅的窗扉间望去,惠风好景,堪可入画。

这也是一个难得闲逸的午后。阳光明媚,睛丝漫绕,主客二人在廊下弈棋——说是对弈,实则谁都没投入太多心思,不过是寻个由头消磨时光,一厢手谈,一厢闲谈罢了。

兜兜转转,却又提及了萧景桓此人。

是梅长苏先问起:“殿下真的决定了,要在陛下面前替朱妃母子求情吗?”

萧景琰道:“我既已答应誉王兄,自当践诺。”他将视线自棋盘上移开来,深深看了梅长苏一眼,“不过,先生居然不劝阻我吗?”

梅长苏垂了眼眸,应道:“殿下是一诺千金之人,苏某早就知道了。”顿了顿,又噙着一丝笑意,补充道,“其实这件事对殿下而言,也是有益的。”

萧景琰道:“愿闻其详。”

梅长苏叹道:“陛下对誉王,到底还是存了情分的,否则在九安山就将其处决了,何必辛辛苦苦押解回京,又何必将他关在天牢里,一不赐死,二不移交法司,一直拖到现在。当然,谋逆之罪,是绝不可能赦免的,但是在陛下心中,大约还存着那么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不愿意亲眼看着这个儿子葬送性命吧,这份心情转移到朱妃母子身上,就是法外容情的余地。九安山兵乱,殿下是毋庸置疑的首功,由您出面为誉王妃求情,最不会招惹陛下猜忌,甚至于,陛下说不定还会想到,既然殿下对待夺嫡之争的对头都能够以德报怨,对待其他兄弟,自然更加友爱宽仁。毕竟……虎毒不食子,只要不触犯陛下的禁忌,陛下还是希望,宫车晏驾之后,诸王皆得以保全吧。”

萧景琰久久不语,最后,忽而一声冷笑,摇了摇头。

梅长苏在心里长叹一声。

他知道,萧景琰此时,必定与自己想到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然而,以自己现时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与萧景琰讨论此事的。

干脆只作不知,不动声色翻过话题,转口道:“可殿下有没有想过,便是誉王妃能得以缓刑半载,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还有,就算陛下暂时容留下誉王的遗腹子,待到那孩子年岁渐长,说不定陛下就淡忘了与誉王的父子之情,只将九安山那场兵祸愈记愈牢,恨意愈发深刻,心意也随之改变,渐渐地,又容不下那孩子存活于世了。到那个时候,殿下还要护着他吗?”

萧景琰愣了半响,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最后也只得慨叹:“希望是个女孩吧。”

他突然反应过来:“先生这么说,可是有何对策?”

梅长苏淡然一笑。

“此事全系于陛下一念之间,苏某又哪里想得出什么应对之策。”他道,“不过……未来之事,谁又说得清楚呢?苏某所言,也不过是个假设罢了,殿下毋须太过忧心。”

萧景琰点点头:“先生说的是。”

他今日表现得甚是轻松闲逸,梅长苏揣度他情绪,趁机提出另一件思量已久的事情:“现如今,献、誉二藩一贬一废,殿下之千秋事业讵日可待,靖王府与苏宅之间的密道也派不上用场了,不如选个黄道吉日,将其彻底封上。”

萧景琰正持子长考,闻言似是一愣,慢而又慢地抬起头来。

“先生是说……”他语速同样放得极慢,“要将那条密道封上?”

梅长苏装作没看懂他眼底复杂神色,只轻描淡写道:“殿下不日将行册封礼,移宫在即……”

“那就等移宫后再说。”萧景琰“啪”地落下一子,斩钉截铁地中止了这个话题,“该先生了。”

梅长苏无奈,只得将注意力转回那纵横十九路上。

 

封闭密道一事,萧景琰既不松口,梅长苏也是无可奈何。

大概是因为,自誉王之乱后,朝事实在进展得太过顺利,以至于老天爷非要在别的事上频频与他过不去——从云南传来的消息称,九安山上他交托给穆青的那封书信,已随着云南王府的车队安然无恙送到霓凰郡主手上,中途没发生任何意外。

他思忖半响,还是把甄平叫来。

甄平仔细回忆一番,仍道:“属下确实没听清,就只看见靖王殿下急匆匆出去了。”他打量梅长苏的神情,小心宽解道,“就算靖王殿下当时有所怀疑,过了这么久都不提此事,想来,应该也忘记了吧。”

梅长苏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道:“你不清楚景琰的性子,他若当真对什么事情记挂在心,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肯罢休的。九安山之战实在太过凶险,忙中出错,我前前后后露了不少破绽,再加上……倘若真如你推测的那般,那一日我病得昏沉,当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且还让景琰听见了……他若是直接来问我还好,愈是像现在这般缄口不言,我反而愈猜不透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九安山上我谋划不周,白白错失了最好时机,接下来要见招拆招地打消景琰的疑虑,又谈何容易。”

他自是长吁短叹,甄平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前日蒙大统领一时嘴快,劝宗主对靖王坦白身份,宗主对此作何反应,苏宅众人都看在眼里——其实他们这一干人的心思都与蒙挚相似,觉得事已至此,宗主还不如对靖王殿下讲明真相算了,强胜于如今这般,殚精竭虑,处处遮掩。

然而梅长苏素来圆融,偏在这桩事上存了份一意孤行的偏执,他们也是无法可想。

好在梅长苏也没感叹多久,即刻又转向黎纲,咨询起了朝事。誉王之乱牵连甚广,皇帝虽不欲过分动摇朝局,该追究的也还是要追究,是以春猎之后,三省六部中升、黜、迁、转,诸事冗杂,兜兜转转大半个月,方见停歇。难为黎纲心细如发,一一报来,几无疏漏。梅长苏听他提纲挈领了一番,又着重追问了吏、礼二部的人事变动,最后道:“看来果然跟我想得一样,养居殿那位,是在给景琰预备府坊班属了。”

黎纲疑惑道:“府坊班属?”

梅长苏睨他一眼,笑骂道:“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多用点心?太子詹事府及左右春坊,本来就是正经的东宫属官,自高祖朝起,多以廷臣兼任,为的是联系天家父子,也为联系东宫与朝廷。只不过咱们那位陛下啊,当年一门心思制衡废太子与誉王,不愿东宫势力坐大至誉王府无法抗衡的地步,是以选出来的东宫佐臣,都是些清贵无用的学士官儿,于朝事上半分翊助也没有。不过现在看来……那位也是动极思静,不想再有什么变故了吧。”

黎纲长舒一口气,恍然大悟道:“这不挺好的吗?现在靖王殿下已经奉旨监国,待到将来册封太子的那一日,就更是实至名归了。”

梅长苏这才露出个货真价实的舒心笑容,道:“这话还说得像几分样子。”他眼珠一转,忽而玩笑道,“说了这么多,不如我来考考你,你猜太子詹事这个香饽饽,最后会落到哪位尚书大人的碗里?”

黎纲被他问得一愣,踌躇道:“宗主……这……您这不是为难属下吗?”

梅长苏揣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嫌弃眼神盯了他半响,未几,自己先笑出声来,索性自问自答,侃侃而谈:“其实也不难猜。兵部李林,是废太子的人,与景琰素有龃龉,养居殿必不会选他来给景琰添堵。工部的孟好古,不过是替誉王占个位置,尚书之职领了十来年,建树就半分没听说过,当然也不会是他。沈、蔡二位,年纪轻,资历浅,不能服众。剩下的,无非就是史元清和柳暨当中挑一个罢了。”

甄平见他谈性甚浓,顺势接话道:“那么宗主您觉得,史大人和柳大人,谁更好一些呢?”

梅长苏微微一愣,叹道:“虽说冢宰为六卿之首,不过我倒希望是柳暨……”

他脸色忽地一凝,甄平和黎纲对视一眼,确认对方也听见了——是铃声,自密道入口传来。

黎纲看了看窗外天色,嘟囔道:“这都快天黑了,靖王殿下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明天来说……”

梅长苏瞪他一眼,再朝甄平使了个眼色,甄平会意,立刻起身去开启密道门。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来的人不是靖王,是列战英。

他一脸的焦急无措,见到梅长苏时,简直像看见活菩萨一般,立刻都能哭出来了:“苏先生,快随我走一趟吧!”

梅长苏反被他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靖王殿下呢?”

列战英急道:“殿下……哎,说不清楚,殿下无事,是别的——苏先生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TBC


口遁·大忽悠之术蓄力中

蔺少阁主读条ing×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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